腊月里,年节气氛渐浓,而整个荣国府乃至宁国府,却为着一件天大的喜事——贤德妃元春省亲——而绷紧了弦,上下忙碌,洒扫庭除,妆点灯彩,不敢有丝毫懈怠。
贾母坐镇荣禧堂,听着王熙凤、探春并阖族管事媳妇们一日数次的回禀,心中却无多少喜意,反倒沉甸甸的。
她深知这看似泼天富贵的省亲背后,是元春在“那不得见人的去处”苦苦挣扎换来的片刻荣光,更是原著中贾府倾覆的导火索之一。
奢靡过度,授人以柄;骨肉相见,却如隔山海。
“凤姐儿,”贾母打断王熙凤关于采买海外珍奇陈设的兴致勃勃的汇报,“此番接驾,一切仪程依制而行,不可逾越。
陈设用度,务求雅致洁净,不必一味追求金玉满堂,那等暴发户的做派,非诗礼簪缨之族应有之气度。重在……让娘娘感受到家中温情,骨肉团圆之乐,明白吗?”
王熙凤是何等机变之人,立刻品出了贾母话中深意,联想到近日府中节俭之风和远离北静王的决策,心头一凛,忙笑道:“老祖宗放心,孙媳省得。定叫娘娘既感天家恩荣,又沐家园暖意,绝不会让人挑了错处去。”
贾母颔首,又对探春道:“三丫头,园中各处你多费心,一应布置,以你姐妹兄弟平日居住时的雅趣为本,不必额外大肆铺张。”
探春恭声应下:“是,祖母。园中匾额皆是宝玉并我们姐妹平日偶拟,虽不工整,却也有一番天然意趣,届时请娘娘品评指点,想必更觉亲切。”
贾母看着她沉稳干练的模样,心中稍慰。
改革已初见成效,至少府中有了探春这样能担事的后辈。
……
正月十五,夜幕初垂,华灯竞上。
当贵妃的仪仗浩浩荡荡抵达敕造荣国府时,但见府门内外张灯结彩,仆从如云,井然有序,气象森严。
然而,细看那灯彩,并非全是金箔银线,更多是巧手扎就的各色琉璃、纱绢宫灯,别具匠心。
那陈设的古玩盆景,也多见清雅之趣,而非一味堆砌金玉。
前来迎接的贾政、贾蓉、宝玉等男丁,以及王夫人、尤氏、李纨、王熙凤、迎春、探春、惜春等女眷,皆按品大妆,恭敬跪迎,场面宏大庄严,却并无那种令人窒息的奢靡之感。
版舆入门,太监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但见元春身着妃嫔礼服,头戴珠冠,在宫娥彩女的簇拥下,缓缓行来。
她面容较入宫前丰腴了些,眉宇间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唯有在见到贾母、王夫人等亲人时,那沉郁才稍稍融化,眼底泛起激动的泪光。
行过繁复的君臣之礼,元春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
元春满眼垂泪,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
尤氏、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
半日,元春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娘家一会儿,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觉又哽咽起来。
随即元春更换常服,启程往大观园游幸。
当她踏入那座专为省亲修建的别墅园林时,眼中不禁流露出真正的惊艳。
但见园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山水萦绕,花木扶疏。
虽是冬季,松柏苍翠,梅花吐艳,加之巧设的溪流并未完全封冻,潺潺水声更添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