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斩钉截铁说了“是”,现在回过头来私下再问白榆:“阿榆,你端给奚华的玉珀杯里,有没有千尘酿?”
“当然没有,她一个外门弟子也配喝千尘酿?简直是痴心妄想——”
“啊——”白榆话未说完,喉咙里扯出一声尖叫,后颈被死死掐住,身子朝后仰倒。
她惊恐地瞪眼,瞥见身后站着的人,是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小龙君。
是时风雨大作,惨淡天光照亮他冷漠至极的脸,他眉宇间杀气浓重,如暴雨翻涌。
“小——小龙——君,不——不去——陪——心上人——吗?”白榆腰快被折断,脖颈一阵红一阵白,“她——她会——死——”
商夷把白榆的脖颈掐出了血印,看也不看她,阴鸷眼神锁定在卜星漪身上,沉沉开口:“天机阁下作手段,让人大开眼界。”
卜星漪不敢直视他的脸,只觉得他与晚宴上风度翩翩的小龙君绝不是同一个人。他是那日在吟湖苑长廊上,送她去“游园”的那个人。
“天下一切邪念,皆为我所爱。”商夷皮笑肉不笑,俯视白榆几近破碎的脸,“但过于下作之物,我下不去口。”
白榆脖颈生疼,仿佛刹那间就要支离破碎,她喊星姬,卜星漪不应,向身后那人求饶,他脸上杀气越来越明显。
“偷换千尘酿的事,不可向任何其他人透露一个字。”商夷一把将白榆推远,厉声警告她和卜星漪,语毕摔门而去。
倾盆大雨之中,一个沙哑声音跟随他前行:“奚华中了春怀引,主君真不去帮她?”
偃在雨中信步徐行:“用这副身子,绝无可能。”
“不出两个时辰,她就会死。主君不让人说出她没喝千尘酿一事,不就是为了保护她?”
“季疏,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偃伸手接了一捧冷雨,冷笑道,“身死是便宜了她,我要她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而已。”——
无相渊是合适的去处吗?
在人声鼎沸喜气洋洋的天枢殿里,奚华抬眼看向身边那人,片刻之后,摇头拒绝。
她无法对着宁师兄的脸,答应和别人一起离开。即便知道这张脸只是错乱的幻觉,这幻觉更能说明问题。
况且她昨晚才和师兄约好,等他从赤澜关回来,她就告诉他答案。
宁怀之在晚宴上宣布了宁师兄和星姬的亲事,满堂祝贺经久不息。
但师兄劝过她许多次:
“不要理会星姬。”
“不必为此伤心。”
“我心里只有你。”
他的话与眼前的场面格格不入,哪个是假哪个是真?
奚华不知道自己是强撑到晚宴结束的,走出天枢殿之后,第一时间避开了商夷。她不能再看那张由自己想象出来的美丽假面,若再看一眼,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她想避开所有人独自躲起来,想摆脱喝了“千尘酿”之后彻底失控的感觉,回到聆云院也不行,悸动就像从天而降的暴雨,让人避无可避。
她好不容易想起一个地方,冒雨匆匆前往幽陵古冢。上次幻境试炼她已有体会,古冢里的幻境与真实世界完全隔离,一旦进入其中,便能摆脱真实世界的一切,包括感觉。
没有灵珠也没关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也没关系。奚华不堪折磨,闯进了古冢之内的水镜。
预期的解脱并未到来,闯进幻境之后,身心仍然被一种不知名的欲望拉扯,愈演愈烈。
她什么都看不见,双眼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