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嵘问的不过是场面话,没有人在意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她盛装站在大殿之上,其实已经被所有人隔离了。
她不知如何作答,迟疑之间,隐约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很远很淡,从殿门之外徐徐进来。
是宁师兄吗?她第一反应是宁师兄从赤澜关赶回天玄宗,来幻境里找她。
她有很多话想问他,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问他为什么她看见的和他说的不一样,问他她应该如何回答奚嵘,她应该满意吗,应该心甘情愿放下一切就此谢罪吗?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人还在意她此刻的留恋不舍,能原谅她的犹豫彷徨,愿意理解她的痛苦悲伤,那就只有师兄了。
左右两侧的文武百官先回头了,他们望向殿外那人,每张病容上都写满惊讶。
她也想回头看他,却听见奚嵘淡然开口:“朕急召天师回宫,意在请天师为和亲公主祈福,天师勿要怪朕下旨突然。天师及时赶到,甚好。”
殿外安安静静,那个人没有反驳。
奚华无法回头了。
此刻站在明辉殿门口的是天师,不是师兄。
天师和南弋所有人一样,从来都厌烦她,着急送走她。
还能说什么呢?她都不敢看他的脸,不敢在他脸上看到生辰宴夜里那样的表情,淡漠疏离,冷酷无情。
因她害怕发现,天师是这样,师兄也是这样,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一如小公主和她,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师兄一贯对她温柔,是因为他擅长伪装。
奚华终于明白,这一世她天生异瞳,降生即是祸端,不配拥有个人爱憎,活着就是为了赴死赎罪。世上一切人事都不再值得留念。
她抬手绕过耳侧,从发间抽出鹤簪,挑落面纱,把异瞳暴露在众人面前。
她用异瞳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惧的脸,精准地避开了天师,因为他说“今生今世,永不再见”。既然早已说定,她可以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她当众自陈身世,用鹤簪刺破了脖颈。这套动作她设想过无数次,此刻一击即中,血光四处飞溅,恰如凌晨公主府里悬挂的红绸,那么刺眼。
天师冲过来抱她,他好凶,力气好大,她痛得瑟缩了一下。
这是小公主一生的最后一刻,人世太苦,她再也不要来了。
她最后看了天师一眼,很快把目光移向殿外,天微微亮,但看上去像要下雨了。
她很累了,一丝力气也没有了,轻轻阖眼,再也没有睁开。
茉莉的香气,在这一刻变得浓郁,好似苦海无边。
“师兄是不是上辈子就送过我茉莉?我总觉得,上辈子就闻到过这种香气。”
奚华恍惚记起灵植第一次开花那日,她对师兄说的话。
更久远的话语渐次回响。
“你怎么不叫我?”
“你叫什么?”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你叫什么?”
“宁昉,昉的意思是,日初明,天初亮。”
这一世最后一刻,是日初明,天初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