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怨天怨地怨谢凛怨崔氏更怨我自己,满眼都是仇恨。
那时候众人都以为我已经失了生志,但生命很顽强,我捱过好几个冬。
孟姨救了我的命,但我的腿彻底废了,我很顽固地一遍一遍下地试图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
可是我失败了,我的人生都毁了。
但是许州来的信救了我。
信是阿爹的旧友寄来的。
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许州鄢陵崔氏自刎狱中,谨以为崔氏正名。
薄薄的一张纸,就和我当年拿上堂的证据一般,我的泪水浸湿了纸页,后来很久后我才想到,其实这些多年,我无法原谅的,并非他们。
而是我自己。
起先我恨所有人,而后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无法救一族之人。
我敲了登闻鼓,明知谢凛无法改变,却仍是逼迫了他。
我当真是为了救人吗?
其实我早就厌倦了世族生活的营营碌碌,谨言慎行,断腿的那两年,我到底是在忏悔,还是在面对自己丝毫提不起为了阿爹阿母们正名复仇的念头而感到不可置信,无法面对。
尽管我如何不喜,但我身上世族的烙印,那些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我如今在鸢都生活的本领,全是他们教给我的。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说服自己,于是我改头换名,成了许筝,鸢都的许筝。
今日是鸢都的纸鸢节,到处都很热闹,谢凛该走了。
「行一,一切顺遂。」我很认真地朝他说道。
谢凛举杯喝完那手中的茶,就像很多年前他不知味,只当他是消暑的凉茶一般。
我同他相视一笑,那些湮没在岁月长河里的话都融在茶里。
就像我知道他的求娶是为了世族的支持,而他要翻到皇权,必须借这份力量,就像我说的,尽管我不再是崔家女,但是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
崔家的信,上面便是告诉我,谢凛在利用我。
有些东西早就回不到从前了,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那些死在青石成数万条冤魂让他彻夜难眠,而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鸢都上空的纸鸢飞得很高很高,看起来无拘无束,但我知道总是有根线牵着,牵着它前往的方向。
谢凛,此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