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船只间的少女被按住腿,腰下裙裾下拱起一个人影。少女模模糊糊地仰头看着天上的烈日,烈日穿过花草遮掩的树叶影子,落入她眼中,刺得她双眼微红。
她在混乱的记忆中看到自己背着受伤的师姐回到云门,在树下埋了自己多年的陌刀。她自此再不用刀,可她也没有见到张文澜的只言片语。她以为他和她一刀两断,他恨她恨得生不如死,恨她恨得要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她在云门大哭一场,埋葬自己的伤心心事,继续学武,发誓再不下山了。
船只摇晃,少女呜咽。他的手指滚烫按着她,他的红唇青眉像水妖一样在烟雾中时远时近。可她身体被浇打,她被迫变得变得像水一样柔软,像云一样飘忽。
她还是要下山的。因为“十二夜”消弭,江湖山河不振,人人躲藏。“十二夜”可以消沉,但是江湖风雨飘摇,乱世国事不明,大家需要领头人,江湖需要他们去面对崛起的朝廷。姚宝樱也必须擦干眼泪,重新来到汴京。
六月夏日热气蒸腾,一切恍如瑶佩流空,玉筝调柱。蝉鸣声如此悠远动听,切切悱恻,像是要把一整日夏日,种在姚宝樱的体内、血液中。少女飞快地出了汗,她流汗且吟哦,双目失神地瞠大,凝望着自己自记忆碎片中飘出来的光影。
十八岁的姚宝樱来到汴京,本没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可以挥霍。她有太多想要做的事,她弄不明白自己的旧情郎,她也没心思去懂。但他就像个鬼一样,出现在她要做的每一件事的尽头。她要做任何事,都甩不开他的阴影……
现实中,姚宝樱忽然战栗得剧烈,她尖叫出声,而张文澜扣紧她的脚踝不放。
她终于像死鱼一样安静下来,呆呆地看去。她见他从她裙下爬出,面容噙水,手指间也勾起一抹黏腻的水液。他捡起来,挑目让她看,乌黑的眉目水光粼粼,昳丽无比。
姚宝樱赤红着眼看他。
姚宝樱一字一句:“张文澜,你真可怜。”
张文澜怔住。
也许这是他今日的第一次失态,他不明白她这样说的缘故。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笑,以为她在记恨软筋散的事。
张文澜道:“我只是怕你逃。而且我和你一样。”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垂下眼,思考一下,叮叮咣咣地戴着那一身锁链,朝姚宝樱爬来。他搂住她,道:“我很难受。”
而少女蓦地扭过头,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他有些愣住。
他眉目间的笑僵住。
但他很快说服自己,只是抱住她,将她搂入自己怀中。
她不挣扎,不拒绝。他有些安心,却更为不安。
张文澜迷惘地想:她身体明明快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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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宝樱想起了一切。
六月初一船只上的争斗,让她那日在对抗软筋散后,记忆开始慢慢恢复。
而记忆越是恢复,她越觉得疲惫,越是不愿意和张文澜斗什么了。
正如她一直以来前往汴京的目的:她的目的中本没有张文澜,她一直有自己想做的事。
如今局势不明,她顾不上疯癫的张文澜,她要查探他手中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