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语调急转直下,变得无比萧索与嘲讽。
“可是。。。。。。到头来呢?朕的诏令,出了这龙煌禁宫,便成了废纸一张!”
“朕要整顿的贪官,背后是盘根错节的势力,动不得!朕要减免的赋税,地方藩镇阳奉阴违,照样横征暴敛!朕想施行的仁政,被各级衙署层层曲解,最终落到百姓头上的,依旧是沉重的盘剥!”
“朕。。。。。。就像是一个对着铜镜挥拳的傻子,用尽了力气,却只能看到自己扭曲可笑的倒影。。。。。。”
刘端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看透世情后的麻木与绝望。
“二十年了。。。。。。朕从垂髫稚子,到如今。。。。。。已过而立。。。。。。朕在这深宫里,碰了太多的壁,看了太多的冷暖,也。。。。。。看透了这人心,这朝堂!”
“朕。。。。。。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不遂人愿。。。。。。”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痛苦的神色,仿佛触及了最深的伤疤。
“朕。。。。。。不是没有抗争过!朕也曾。。。。。。也曾试图握住那本该属于天子的权柄!可是。。。。。。血诏一事。。。。。。呵呵。。。。。。血诏一事。。。。。。”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
刘端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嘶哑。
“自那以后。。。。。。萧元彻权势更盛,如日中天!朕。。。。。。莫说推行什么仁政,颁布什么德泽天下的诏令。。。。。。便是想发出一道。。。。。。哪怕是最简单、最无关痛痒的旨意,若不得他萧元彻点头,都休想传出这宫门半步!”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惨笑。
“朕。。。。。。就是一个被圈养起来的傀儡!一个需要用印时便被抬出来盖印的图章!”
“朕连自己的性命、自己的自由都掌握不了,还谈什么惠济万民?泽被苍生?苏卿。。。。。。你告诉朕。。。。。。朕拿什么去‘不自弃’?拿什么去‘力挽狂澜’?!”
刘端猛地转过头,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憔悴的脸颊滑落,但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是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目光死死地、充满无尽悲凉与委屈地盯住苏凌,从喉咙深处挤出最后那字字泣血的反问。
“所以。。。。。。苏凌!你听清楚了!”
“朕不是自弃!”
“不是不想励精图治!力挽狂澜!”
“朕是——不由!不能!不许!不可!”
“不由己心!不能自主!不许作为!不可妄动!”
这四个“不”字,如同四把沉重的铁锁,带着血泪的控诉,狠狠砸在寂静的殿宇之中,也砸在了苏凌的心上!
这是对一个傀儡帝王二十年来所有挣扎、所有绝望、所有屈辱最赤裸、最彻底的总结!
说完这最后的控诉,刘端仿佛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龙椅里,仰着头,望着那虚无的殿顶,泪水依旧无声地流淌,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感到窒息与悲凉。
昔暖阁内,死寂无声。
只有那昏黄的宫灯,依旧执着地燃烧着,将天子那绝望的泪痕,照得晶莹而刺眼。
苏凌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波澜壮阔,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沉重的叹息。
这龙椅,何其重;这帝王,何其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