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也好,度也罢,本就殊途同归。
李长风复又站起,却只是转身离开:“与我无关,无心可随,李长风已死。飞花会事毕,我便要去寻一处隐居之所,锄田耕地,花草相伴……”
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雨中,不再像当年一般一剑西来,满身意气。
卫常在收回视线,竟毫不惊讶:“想来,他已然经历过许多。俗世间每一粒尘土,每一缕灰风,每一个人,每一段情,都是最为沉重的磨剑石,待得久了,便如沉疴跗疾,难以剔除。
修士既已出世,便不要轻易入世,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林斐然道:“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卫常在不解:“慢慢,我是修天人合一道的。”
于他们而言,凡俗中的每一种情都不过是破道契机,重要,却也不重要,破道之后,它们便会被永久地留在过去。
但与此同时,先辈也曾耳提面命,告诫后辈不要入世,否则对天人合一道的修士而言,道心破碎,不过是一夕之间。
漫漫人生,唯天地恒久,唯道恒常。
林斐然微微闭眼,不再思索李长风的事,先前骚乱是从花农处传来,回去看看再做商议。
“小心。”
他及时拉住林斐然,二人足下瓦甍滑落,没入潮水,顷刻不见。
她前行的脚步有些趔趄,其实不大明显,但卫常在对她足够熟悉,便时时注意着,这才在她差点一脚踏入旋流前及时拦住。
她先前实在受过太多伤,从被寻芳拉入幻境至此,算来不到一个时辰,却已伤痕累累,衣角滴落的水珠也混着血色,有她的,也有寻芳的。
卫常在抬手扶住她的手臂,乌瞳静然望向东方,又问道:“你要去何处,我和你一道。”
旋流就在足下,故而林斐然并未挥开他,她另一手撑着断剑,向前望去。
回荡的激流中,不少屋檐岿然不动,如同海礁一般为人垫作足下石,他们此时也只能从屋顶借道而行,两人一道纵身越至另一处屋脊。
风雨中,林斐然开口道:“向西去。”
先前她将许多花农护在一隅,方才天柱崩塌之时,骚乱乍起,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好。”
卫常在没有问缘由,既然她说向西,那便向西。
同行途中,她没有开口,面色平静,眼角却仍旧留有一抹红,他不免想起那滴滑过手背的泪珠,滚烫、炙热、苦咸。
他方才知晓,原来眼泪这般苦涩,并非似露珠一般无味。
他其实并不知晓发生什么,但从二人的只言片语中,也能依稀推测出此事与她母亲有关。
对于他而言,父母实在是个难言的词,每每忆起,唯有不喜,他不理解这般悲痛之心,但他理解她因此悲痛,因为她是林斐然。
二人顶风而行,跨过几处旋流:“待出了飞花会,我同你一道去祭拜。”
林斐然声线仍旧有些沙哑:“不必。”
卫常在微顿:“时日将近……”
往年他们都是一同前往。
“时日将近,也早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