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追问,那稳婆见瞒不过,这才哭诉,是因自家孩儿夭亡,见那富户家孩子生得白胖可爱,一时鬼迷心窍……”
众女皆听得入了神。
每每听到紧张处,更是一片低低的惊呼与“哇”声。
湘云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阿弥陀佛!幸好这知县明察秋毫,不然岂不冤枉好人?”
探春点头,“正是此理。可见办案断狱,细节最为紧要,一丝一毫都疏忽不得。”
宝钗则叹道:“那稳婆虽是罪有应得,但其情可悯,亦是可怜人。”
黛玉倚在窗边,轻声道:“一念之差,便是天壤之别。法理之外,亦有人情,如何权衡,最是考验为官者的智慧。宝玉,这案子倒是发人深省。”
宝玉见自己的“故事”引得众人议论,心中甚是得意,“林妹妹说得是!程先生也说,律法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办案需得情理法三者兼顾方好。”
一时间,馆内讨论声不绝,都对这律法案牍之事生出了几分兴趣。
宝玉见状,更是兴致勃勃,约定下回再来讲新的“故事”。
这日清晨,宝玉按例去给王夫人请安。进了院门,便觉气氛有些异样。
几个小丫鬟垂手站在廊下,大气不敢出。
金钏儿见他来了,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待。
只听正房内传来王夫人略显不悦的声音:“……手脚这般不干净,还留着她做什么?打二十板子,撵出去!”
宝玉心中一动,挑帘进去。
只见王夫人端坐炕上,面色沉沉。
底下跪着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名唤小吉祥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只会反复磕头说“奴婢没有偷”。
周瑞家的并几个有头脸的嬷嬷立在下面。
“给太太请安。”
宝玉行了礼,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吉祥,又看了看面色笃定的彩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见他来了,脸色稍霁,指着小吉祥道:“你来了正好,也瞧瞧这起子没脸的事!我梳妆匣里一支赤金镶珠的簪子不见了,昨日只有她进去打扫过!
问她,只一味哭说不知。不是她偷了,还能有谁?小小年纪便学得这般手脚不干净,断然留不得了!”
周瑞家的在一旁帮腔:“太太说得是。这丫头平日看着老实,谁知竟是个内里藏奸的。定要重重罚了,撵出去,以儆效尤!”
那小吉祥闻言,吓得浑身发抖,只会磕头哭喊:“太太明鉴!奴婢真的没拿!借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太太的东西啊!”
周围众人,或漠然,或鄙夷,或幸灾乐祸,并无一人为她说话。
在这深宅大院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的命运,有时便只系于主子的一念之间。
宝玉看着小吉祥那惊恐无助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地一紧。
他并非第一次见到主子发落下人,往常或许会觉得可怜。
但今日却没有像往常那般顺着母亲的话头安慰,或是直接为丫鬟求情——
那往往会被视为孩子气的滥好心!
许是连日听那些案牍故事的缘故,他竟下意识地开始观察起来。